汤钊猷院士为何著书倡导“西学中”？

近期，我拜读了中国工程院院士汤钊猷的新作《西学中，创中国新医学》一书，看到了院士最为真实的感受、理解和灼见，也看到了中医的未来，更看到中国新医学的未来。作为一名基层中医医生，我由衷地感谢一名西医院士、一位老者所做的努力。

在书中，汤院士记录了他的经历和观察，展示了中医药的具体应用和真实疗效。在这些案例中，他看到了现代医学存在的一些问题，“小手术不行，用大手术；小剂量化疗不行，就用大剂量化疗；化疗不行就加放疗。日夜奋战，但最终还是迎来死亡。”看到了现代医学不是万能的，用单一对抗性治疗有很大的局限性。

汤院士认为，中西医二者的互补，“不仅在技术层面上，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理念层面上”“废医存药最终将使中西医结合走入歧途，中药西药化，只是一个方面，不是全部”，“传统中药+现代科技”是值得研究的，而且存在很大的空间。然而，这只是中医药精髓中的一部分，而更为重要的部分则是“指导药物应用的中医理念”。中医学严格遵循辨证论治体系，当西医的对抗思路无效时，要用辨证的方法，跳出疾病和问题本身，反而能取得很好的疗效。

对此，中医人应该进行深刻的反思：在发展适宜技术时，我们丢弃了什么？在强调中药应用的同时，我们是否更需要对“指导中药应用”的理论进行更多的研究？中药、针灸等中医药治疗技术是对症、对病、对因，还是对证，或者兼而有之？我们是否可以对这些治疗进行一个细致区分，把对症、对病、对因的治疗内容对照当代医学模式进行分析，然后把“对证”治疗的内容独立出来，并对其进行独立研究，把中医疗效做实，将中医药的临床经验上升到科学高度。

汤院士为“中国新医学”制定了蓝图，那就是“为中医学注入现代医学、现代科学的技术和方法，发掘中医学的理论精髓，并向中医学习，最后开创中国新医学”。他引用钱学森先生关于中医的系统思想、整体思想，如中医“包含了许多系统的思想，而这是西医的严重缺点，局部与整体的互补也许是当前东西方医学可能互补的最重要方面……”，所以主张“中医理论精髓需要有深厚中医功底的西医去研究，也需要深厚理论功底的中医去凝炼”“要梳理用最新科学技术研究中医的思路和方法”。

在实践操作中，汤院士提出了要处理好“整体与局部”“微观与宏观”“辨证与辨病”等12个关系，并提出需要解决的方法论问题，如“循证医学如何解决‘复方’（综合）的研究方法”“如何解决‘辨证’（动态）治疗的问题”；主张复方研究要允许黑箱与白箱并存，不能单从化学上研究，要与临床研究结合起来；辨证论治需要用创新的循证医学去评价，要建立中西医结合研究平台和评价标准。这些具体的路径建议，凸显了一位西医大家细致、严谨的学术思考和对中国新医学的殷切期望，真是难能可贵！

汤院士提出，“创中国新医学”的核心是中西医结合，“实现中西医结合的关键是西医学习中医”。笔者认为，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。

1.西医掌握当今最先进的技术。当今科技发展突飞猛进，西医站在科技的前沿，他们更容易接受并应用新技术，但他们也可能更多地被这些技术所局限。这正是他们需要学习中医整体思想和辨证方法的原因所在。

2.西医掌握当今分析技术。自18世纪詹姆士·林德医生首次采用临床对照试验以来，统计分析方法为医学带来巨大改变，医学从此由经验走向了证据分析，从简单的分组对照发展到多中心、大样本、双盲、随机临床对照，开启了循证医学的新时代。所以，西医能更好地理解和面对中医学的科学性与经验性，并从经验中“取其精华”。

3.西医在临床中遇到了更多问题。不可否认，西医占据当前医疗服务的主流地位。然而，在医疗服务中，西医遇到了更多的问题和困难，正如汤院士反复举证的案例。对此，他们有自发的需求，想拓展更多的思路和解决方法。这时，中医学就是不二之选，特别是对中医理念的学习把握，更是关键。

汤院士为我们制定了“开创中国新医学”的蓝图，发出了“西学中”的号召，也给中医人出了一道题：给西医呈现一个什么样的中医，中医人是否准备好了？笔者在这里提出以下几点探讨。

1.承认中医学的缺点和落后。中医学很伟大，其临床价值不容忽视，但当今中医要承认在某些方面还相对落后。只有承认了落后，才有发展的空间和动力。例如，可以引入胃镜、肠镜等现代医学先进检测方法，使中医“望诊”等传统辨证方法的内涵和外延都得到拓展，让中医在现代科技指导下，更好地诊治疾病。

2.要区分科学与经验。从汤院士的书中，可以看到传统中医特别是《黄帝内经》的科学精神，同时，中医学又有很多的经验积累。但在应用这些经验的过程中，有些时候可能会缺乏科学的严谨性。笔者认为，中医学应该放弃门派之争，放弃“中医认为……”这样的表述。一旦把经验说成是“中医认为……”，那就成了不容反驳的“真理”，贻害无穷。

3.要有与时俱进的精神。近代有两本书对中医影响很大，一是《医林改错》，二是《医学衷中参西录》。这两本书告诉我们，传统的医林是有错的，需要改；中医是可以参西的。但要注意，《医林改错》只是改了当时医林的错，《医学衷中参西录》也只是参了当时的西医。现在的我们也要勇于改错，需要改当代医林的错；同时，也要参西，参当今西医的发展。

一位西医院士对中医的尊重、理解、包容，可以说是中医学之福。我们中医人应该有自信，厘清中医学的精华与糟粕，并用现代医学的观点、方法和要求表述中医，让西医学得了、用得上，让中医药适宜技术得到更好的应用，把中医学的理论优势和临床优势转变成更广泛的临床疗效，为创建中国新医学尽绵薄之力。

（文/宁波市鄞州区白鹤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中医科主任  蔡民坤）